夜读吴道富：消暑石

沱江边的鹅卵石成了我的消暑之石。

太阳若火伞，欲把泥土草木烤出油来；如果下场雨，气温会骤降，可位于四川西南盆地的内江，这往往属奢望。我任教的那所学校，处东兴镇尽头成渝公路旁。晚饭、洗澡毕，与同仁摆龙门阵“纳凉”，其实何有凉来？闷热依然，又是汗腻腻的了。同事教我:吃地瓜喝沱茶，既解暑又助眠。地瓜，我在内江初识，外表淡黄，状若陀螺，皮薄可撕，肉白嫩爽，在那个水果稀缺的年代，洵为佳品。沱茶么，对我也陌生，其形若饼，掰一小块开水冲泡，微涩解渴。两者均非昂贵之物，那就试试，然蚊帐一封仍如蒸笼，篾席上照样湿漉漉，于眠无补矣。

某夜，冒出“高枕石头眠”之句。翌日即行动，请处得不错的教体育的黄老师陪我到沱江边捡鹅卵石。黄老师有二级篮球裁判证，在市里小有名气。穿东兴镇石板道边行边聊。东兴镇那头即临沱江，然涨水季浅滩少，亦不易捡。鹅卵石多为灰褐色，经江水千年磨砺，嶙峋岩乖乖温柔若卵，你不得不感叹大自然鬼斧神工。捡了好一阵子，才挑到二大二小四块，带回洗净置于床上。

入睡，取扁平较长者为枕，侧卧，拿两块圆润且小者夹于腘窝，另一块手扶着，凉逸之气徐来，助睡利器，轩轩甚得。然“清泉石上流”的梦境不能久，一则睡姿会变，二则石被焐热；尽管如此，也不可一日无也。同仁听说“消暑石”，有笑赞有学样亦有劝退的，言“日久易患疾”，我则中庸一下，躺时降降温，起睡意推石开，掌控自如，酷暑良伴。

我调回上海工作，托运行李中也带回一块小的，还抚摩着给亲友看，如同炫宝。去岁返内江，学校已为教工建了新宿舍楼，户户装有空调。问起黄老师，说女儿在成都工作，他夫妇正去蓉城，这里四楼也分得有房子。我是很感念他在滔滔江畔帮我寻捡鹅卵石的，后会有期吧。此情可待成追忆，什袭珍藏消暑石。